對出生于1998年的“癮君子”寧忠來說，那些拇指大的小鋼瓶，既能幫助他“過癮”，又能為他帶來源源不斷的收入。小鋼瓶里裝著的是笑氣，近年來，笑氣出現(xiàn)在國內一些地區(qū)的酒吧、KTV等娛樂場所，并被一些吸毒人員當成毒品替代品。
笑氣學名一氧化二氮，是無色有甜味氣體，常被用來制作DIY蛋糕裱花、花式咖啡，同時也是一種醫(yī)用麻醉劑，有輕微麻醉作用。笑氣并不會讓人發(fā)笑，而是令人臉部肌肉失控，形成一個詭異的癡呆笑容，因此被稱為笑氣。
“癮君子”的“創(chuàng)業(yè)”路
從去年9月開始，寧忠就從安徽、山東等地購買了大瓶罐裝一氧化二氮以及灌裝設備，在江蘇省宿遷市泗洪縣某村莊租用民房用來加工灌裝。
他通過微信、QQ、貼吧等網絡社交軟件銷售，利用“美團跑腿”“滴滴出行”“達達”“貨拉拉”等配送方式隱蔽寄送。
笑氣的巨大市場，是寧忠壓根兒沒想到的。兩個多月后，他不得不考慮擴大生產經營規(guī)模。隨后，他拉攏比他大兩歲的鄧兵與幾個親戚加入。
原來的小作坊也變得越來越“專業(yè)”：他們雇用并管理工人灌裝、分裝、包裝小鋼瓶笑氣。而鄧兵等人繼續(xù)在網絡上進行銷售。
“工人們將灌裝好的小鋼瓶裝進小盒子內，每個小盒子里有20支小鋼瓶，12個小盒子還可以包裝成一個大箱子。”鄧兵接受警方問訊時說。
據(jù)辦案人員介紹，為了避人耳目，他們還會將笑氣包裝成知名電商的包裹。
看到生意越來越大，鄧兵內心始終沒有安全感。他制售笑氣之前，專門在網絡上咨詢過專業(yè)人士，如何才能逃避公安機關的打擊。所謂的專業(yè)人士告訴他，只要辦理了相關營業(yè)執(zhí)照，他們的行為就可以“瞞天過�！薄�
2015年，笑氣被原國家安監(jiān)總局、工信部、公安部等10個部門列入了《危險化學品目錄》。根據(jù)危險化學品安全管理條例規(guī)定，國家對危險化學品經營(包括倉儲經營)實行許可制度。未經許可，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經營危險化學品。
現(xiàn)實中，申請辦理“危險化學品經營許可證”需要各種復雜、嚴格的要求。
販售笑氣“暗黑網絡”
據(jù)江蘇省鎮(zhèn)江市公安局京口分局禁毒大隊隊長彭杰介紹，去年12月底，警方對相關違法行為打擊力度不斷加大。上游氣體廠家要求鄧兵辦理《危險化學品經營許可證》。為了規(guī)避責任，上游廠家還專門推薦了辦證中介。許強花費2.5萬元取得了相關經營許可證。
彭杰透露，為了順利拿到許可證，辦證中介指派“槍手”以代考形式，通過上海某職業(yè)技術培訓學校，獲取了鄧兵、寧忠的安全生產知識和管理能力考核合格證書，并在今年1月獲得了許可證。
隨后，他們在浙江省寧波市大榭開發(fā)區(qū)注冊了一家石化公司。該公司的工商信息資料顯示，公司注冊于去年12月，許可經營范圍就有一項“危險化學品經營”。公司的股東分別為鄧兵、寧忠、郭某。
公司注冊地的物業(yè)工作人員告訴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，該大廈有4層、共73家公司，其中并沒有這家石化公司。按照注冊門牌顯示的其實是一家商貿公司。
創(chuàng)辦公司以后，他們的“發(fā)財夢”就開始了。從上游氣體工廠購買了大量“笑氣”后，他們販賣到一級下線，編織起了龐大的販售網絡。
雖然成立了公司，其實他們還是“二次罐裝”，要從生產笑氣的公司購買“大罐子”，然后分裝到小瓶子里，廠家再回收大罐子，已形成一條完整產業(yè)鏈。
在一個名叫“人間販賣快樂”的微信群里，各種吆喝聲此起彼伏：“誰能發(fā)罐子”“誰能發(fā)大罐”“來談價格，加我”“廣州有沒有可以發(fā)貨的，紹興有沒有，上海有沒有？”
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在上述寧波公司的購買合同中看到，他們在山東臨沂的一家氣體公司購買笑氣，單價為每瓶384元，一次訂購了55瓶。
其中，一份寧波公司的承諾書顯示：我公司承諾全部產品全部用于正常經營合法用途，不得將該產品用于非法用途。否則所產生的一切后果與法律責任均由購買方承擔。
其間，鄧兵的女友在明知非法銷售笑氣的情況下，還介紹多位“下線”。對鄧兵來說，這些“下線”類似于公司銷售經理，專門為其分銷，且數(shù)量巨大，已然成為團伙中至關重要的一部分。
據(jù)警方通報，這些“下線”在微信、QQ等社交軟件的朋友圈里，發(fā)布“閃電”“氣球”等字樣，還聲稱“當日下單，次日到達”，隱晦地宣傳誘導“癮君子”購買。
此外，該犯罪團伙結構清晰。不同層次的“下線”拿貨價格也不同。像較為高級的“一級下線”，可直接向生產窩點購買，銷售量十分巨大。240支小鋼瓶組成的一大箱，作為“一級下線”的進價僅需250至300元。而如果“二級下線”向“一級下線”拿貨則需要每箱350至400元。
但無論是“一級下線”，還是“二級下線”，都有屬于自己的穩(wěn)定客源，而他們銷售給客戶的便是“市場價”。現(xiàn)實中，“市場價”由貨源緊缺程度進行調控，基本上每箱450至700元不等。
如何杜絕笑氣流入“灰色市場”
“抓獲嫌疑人后，我們便開始審訊，審訊過程中，鄧兵等人非常囂張，聲稱笑氣不是毒品，他們有經營許可，甚至還公然挑釁，讓我們公安機關去問清楚檢察院、法院，夠不夠處理他們再說�！辨�(zhèn)江市公安局京口分局副局長馬元元介紹說。
馬元元表示，他們通過欺騙等不正當手段取得許可證從而制售笑氣，根據(jù)行政許可法、危險化學品經營許可證管理辦法等有關規(guī)定，“該團伙行為涉嫌非法經營。”
彭杰也表示，《危險化學品經營許可證》均明確標有相應的經營方式。鄧兵所申請的許可證經營方式為“票據(jù)經營”。因此，該公司只能充當相關產品交易的“中間商”，并不能直接買賣危險化學品。此外，經營方式還分為非倉儲式貿易與倉儲式貿易兩種，前者只能買賣危險化學品，后者在前者基礎上還有儲存的功能。
彭杰強調，辦理《危險化學品經營許可證》的公司只能在注冊地，以許可證上的經營方式，從事危險化學品銷售活動。鄧兵在浙江寧波辦證注冊公司，卻把生產窩點設在江蘇泗洪，已嚴重違反相關法規(guī)。今年8月31日，浙江省寧波市應急管理局也依法撤銷了該公司的《危險化學品經營許可證》。
江蘇省一位在危險化學品領域工作多年的從業(yè)者張先生表示，按照我國相關法律規(guī)定，合法合規(guī)生產食品、工業(yè)用途的笑氣，需要生產者持有危險化學品經營許可證。
張先生介紹，這種經營許可證主要分為兩種。一類主要提供給純批發(fā)危險化學品的企業(yè)，另一類則主要是提供給需進行儲存經營的企業(yè)。
張先生強調，這類證書由生產企業(yè)向所在地應急管理局申請獲批后發(fā)放。獲批的硬性條件是該企業(yè)主管、員工，必須持有安全管理人員合格證與安全管理主要負責人合格證。
“取得相關證書后，有關工作人員將對企業(yè)的辦公地點進行安全檢查。如果該企業(yè)設有倉庫存放危險化學品，那么當?shù)貞惫芾砭诌�會對倉庫進行更嚴格的安全檢查，其過程比較繁瑣�！睆埾壬硎�。
張先生透露，只要相關手續(xù)、證件齊全，一般情況下，有關企業(yè)都可以取得《危險化學品經營許可證》�，F(xiàn)實中，“辦證中介”等群體異�；钴S，相關市場非常紅火。“一般企業(yè)都是為了方便，所以委托中介辦理，當然，其中也可能有一些不法分子�！�
張先生建議，相關公司在合法合規(guī)生產、銷售笑氣用于工業(yè)、食品等常規(guī)用途時，應仔細檢查對方的危險化學品經營許可證與營業(yè)執(zhí)照等證件，提高警惕，杜絕危險化學品流入“灰色市場”。
張先生稱，相關公司應杜絕將危險化學品銷售給個人買家，“一定要銷售給合法合規(guī)的公司�！�
另外，每筆銷售都要開具發(fā)票，并詳細記錄相關情況，能保證查清銷售下游，以備特殊情況發(fā)生時，可以準確找到銷售對象，對銷售流程進行精準監(jiān)控。
(文中嫌疑人均為化名)
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 李超 通訊員 江天文 來源：中國青年報
